还记得吗？中国有过一轮轰轰烈烈的高校扩招运动，1999年后大专院校突然人满为患，宿舍、食堂和图书馆拥挤不堪。几年后人们发现大学生从凤毛麟角变得稀松平常，每年的求职大军开始多出几百万年轻的面孔――你和我可能都曾是其中的一员。

很难想象这一幕会发生在拥有高质量教育体系的新西兰。然而人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工党政府的免费高等教育政策已经生效。

根据政府公布的细则，从今年1月1日起只要未受过高等教育或已受高等教育不足60学分的新西兰人，都可以享受由政府代缴年学费的高等教育；今年会有8万人领到这一福利。政府计划在2021年将免费高等教育延长至两年，2024年延长至三年。与此同时学生的生活补助每周增加50纽币。

这个免费高等教育计划覆盖了新西兰8所大学、18所理工学院、550所私立教育机构、3所政府资助的毛利大学（Wānanga）和11所行业培训机构，可以说开启了新西兰高等教育体系全面“扩招”的大门。政府的目标是让高校学生人数每年增加3%，但如此庞大的计划在新政府组建不到百天就匆忙上马，理所当然也引发了广泛质疑之声。

对本地人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但人们在狂欢后会思考：虽然高等教育成了免费商品（至少是年如此），但免费前和免费后的高等教育是否还是同一商品？中国在扩招后首当其冲的就是教育质量下滑和学位含金量减少问题。新西兰的大学排名近十年已经一直在往下掉，免费高等教育只会进一步加重高校的成本负担，拉低课程的教学质量，同时减少新西兰的教育出口（因为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扩招的本地学生会占用国际学生的名额）。如果三年后奥大毕业生发现他们的奥大文凭在人才市场上越来越不好使，获得这样的注水文凭还有什么意义――哪怕它一开始就是免费的馅饼？

据BHEBHE留学老师获悉，新西兰从1989年起在高等院校征收学费是有原因的。学费意味着高等教育是一种稀缺资源（新西兰16-64岁人群中只有12%受过高等教育），同时也满足了人们对高等教育应该享受更高收入的预期。不同专业收不同学费可以反映就业市场对不同劳动技能的需求；不同学校收不同学费可以反映就业市场对不同教学质量的评估。当所有高校的所有课程学费都变成0后，这些信息就消失了。更糟糕的是，“豁免学费”甚至可能传递错误的信息，就像中国大专院校扩招曾经让很多冷门专业“久旱逢甘霖”、然而学生“毕业即失业”一样，进而引发各种社会问题。

新西兰商业、创新和就业部（MBIE）有一个技能短缺名单，作为给移民局审批技术移民的参照。存在长期/短期技能短缺的职业经常会在这个名单上进进出出，以反映新西兰经济和劳动力市场的最新需求。

可惜的是，免费高等教育政策并不对新移民开放，只提供给永久居民和在新西兰住满三年的PR居民，这就意味着技能短缺名单对人们选修什么专业没有任何约束力。

问题是，高等教育的目的不应该是为就业服务的吗？如果免费高等教育不但不能解决市场的劳动力短缺问题，反而带来更大的就业不匹配，这样的高等教育要如何像政府承诺的那样“提高新西兰劳动生产率”？

之所以说存在“更大的就业不匹配”可能，是因为学习本身是要占用时间的，让原本已经工作的人重返校园，意味着他们的工资和工作会以机会成本的形式流失，在短期内这会让新西兰的人才短缺现象加剧。

此外政策细则中还有一个“60学分”条款：正在接受技能培训但不足60学分的学徒依然可以享受免费高等教育，它等于变相鼓励一些刚开始培训的学徒中止培训，观望大学教育的可能性。新西兰行业培训协会（ITF）已经发出警告，说新政策影响了正常的学徒培训招生工作。

跟大学教育相比，行业培训能够培养快速上手的技术工人，而且往往是学习和兼职工作挂靠在一起。2016年新西兰有41.6万高等教育在校生、19.1万行业学徒和见习生。学徒和见习生如果中止兼职培训去念全日制大学，会让新西兰的兼职就业市场也出现“用人荒”。

也就是说，如果你的职业在短缺职业清单中，免费教育对于技术移民是一个利好。

根据工党政府的说法，免费高等教育政策以每年扩招3%学生作为预算依据，这意味着如果今年有8万人受益，之后三年每年的受益人数都会在这个基础上递增1.8万。这将是一笔非常庞大的开销，甚至可能变成无底洞。因为人都有“搭便车”的天性，很难确定未来究竟会有多少新西兰人受经济诱因驱动进入高等教育体系。政府表示未来五年国库将拨出2.846亿纽币来为免费高等教育买单，但财政部自己也承认这项政策“开支庞大而又无法准确估算”，因此是极不寻常的提案。免费高等教育的最终成本如果超出预算，会由谁来买单？答案当然是每个纳税人，新增税种会变成账单，静静投递至每个纳税人的信箱。

免费高等教育政策的吸引力在于它有着完美的口号：教育应该对所有人开放，人们不应因为经济因素而失去受教育的机会。问题是，教育本身不是目的，教育永远是为就业做准备的。没有配套的就业引导，免费高等教育很可能沦为一个美丽的错误，只是它的代价（>2.846亿纽币）未免也太高。

中国从1999年到2008年经历了一轮疯狂的高校扩招，之后开始对这种跃进式的教育政策进行反思。不如我们来押一下新西兰的反思什么时候开始？2020年大选怎么样？